大明学霸缘何“为民请命”?
《显微镜下的大明》 马伯庸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
(相关资料图)
作者:洪 宇
曾写出《长安十二时辰》《风起洛阳》等热剧的畅销历史作家马伯庸在方志和杂记的故纸堆里,翻出了六个跌宕起伏的小故事,写成了《显微镜下的大明》一书。其中“丝绢案”这个故事近期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播出,然而,电视剧剧情却与原著记录的真实历史发生了较大改动。真实的历史上,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“学霸”为民请命,百姓欢欣鼓舞的“大男主爽文”。
“丝绢案”是明朝隆庆年间,徽州府的算术天才帅嘉谟无意中发现了本县百年来一直交的一项“人丁丝绢”税,本该是由六县同担,但歙县却当了冤大头独自承担了这项税目。
“学霸”帅嘉谟发现税务问题后向上呈文,得到县里支持,并由知县接过大旗向上申明。而徽州府本想把问题拖没,但到了万历年间时局变化,这件案子突然被重视了起来,此事一路闹到了南京,由徽州府发起的公文大辩论,变成五县与歙县之间的公案斗法。几个回合下来,官民之间产生了隔阂,激起了民变、自治、暴乱、擅截文书等事件。
一起陈年税案,竟让江南不稳。最后,朝廷用中庸之道处理了这笔冤税,而带头闹事的“学霸”和各县刺头则受到惩处。
电视剧中为了塑造帅嘉谟带有“自闭”倾向的算学天才形象,而衍生出了丰宝玉与程仁青两个形象。丰宝玉将书中帅嘉谟求功名有私心的一面继承,而程仁青则将帅嘉谟“诉棍”的身份以及深谙官场人情世故的一面继承,共同推动这件案子的发展,并将往来文书变成公堂交锋,将问题集中在退休乡绅的隐田上。大大增加了围绕在主角身边的戏剧冲突,但却削弱了那些历史配角的大显身手,隐没了大明基层的人民群像。
在真实的丝绢案中,“学霸”帅嘉谟是一个“挑事”者,但“平事”的过程却是另一部分人的集体努力。书中描写的是整个徽州六县的基层生态,描写的是大明朝的官场势力,是想在事件中分得一杯羹的那些小民的抖机灵,描写的是在一环扣一环的决策中民意的失控。这让书中的帅嘉谟不得不成为一个事件的推动者,而不是围绕着他个人身世层层解谜的主角。
本来皇帝圣旨一下此案就可宣告结束,然而其他五县则不敢相信圣旨一句“均平”就把大家的努力抹掉了。这让五县百姓、乡绅积压了火气,一时间议论纷纷,但毕竟是圣旨,如果这时徽州府趁机安抚,或许五县也就接受了这个哑巴亏,此时帅嘉谟却蹿出来了。
帅嘉谟本来怀揣着乡宦赞助的资金去南京运作,圣旨下来后,他认为自己圆满完成了任务。于是,从这笔赞助费中抽走了一部分给自己弄了一副象征着荣誉的冠带。帅嘉谟想的是自己为民请命八年,如今大功告成,荣归故里戴个冠带没毛病。歙县的老百姓也是这么想的,便有了帅嘉谟回歙县全县百姓敲锣打鼓迎接的盛大欢迎仪式。
但其他五县的民众看到这些全都气炸了,他们和歙县对抗了八年,结果让人家占走了便宜不说,还敲锣打鼓地得瑟。五县人民的怒火被彻底激发,婺源县的代理知县本要进京述职,但被上千民众围在了县衙,要他出方案向上面反映,如果不答应就不放人走。而新知县被徽州府派去上任的途中,先是被当地愤怒的群众拦住,向他递交“抗议檄文”声讨歙县籍户部尚书殷正茂,甚至要兴兵诛杀帅嘉谟。这份抗议,给了新知县一个下马威,那样要吃人的态势让新知县恐惧不已。等新知县到了婺源县,却发现这个县在乡民和乡宦的支持下自治了,成立了一个具有行政性质的“议事局”,并竖起了大旗。
隔壁的休宁县则更过分,直接攻下了县衙门,挟持了知县,把持了各种要道拦截过往文书,更是用县太爷的大印向各省发送讨伐歙县的求助文书,使得江南一地的乱象尽人皆知。本来事情可以告一段落时,帅嘉谟推了事件一把,让事情变得更难以捉摸,而促使帅嘉谟这一推的原因则是来自他个人的私心,以及民心的逐渐失控。这一切并非马伯庸为了增加冲突而虚构的剧情,而是历史中真实发生的事情。马伯庸搜罗各种地方日志、文书与民间杂记还原了这场历时十年之久的闹剧。
马伯庸在序言中有这样一个比喻,“柳宗元的《捕蛇者说》为什么名扬千古?因为他没有泛泛地感慨一句‘苛政猛于虎’,而是先细致地勾勒出了一个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——抓到了蛇,便弛然而卧;抓不到,就要被悍吏骚扰。读者们看到这些细节,自然就能明白为何他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抓蛇。”
中国历史数千年,纸上、碑上、竹简中刻画的都是那些大人物的故事,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达官贵族,他们的生活痕迹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中经常出现,甚至成为历史的主旋律。而在历史的夹缝中,我们能看到是众多百姓的生活共同创造了历史,他们也在历史中摸爬滚打过,绝境求生过,安贫乐道过,只是不曾被人看到或被他人的光芒遮住了。(洪 宇)